雨中跑步

丫南之友 吳百騏 2005/11/3

雨中跑步的啟示〈2005/5/10〉

昨天入夜以後，雨就一直下個不停，下了一整夜的雨，早晨在學校裡，拜讀了存在哲學始祖祈克果語錄，這下不停的雨，剛好提醒了我，並促使我去追尋〝自己的存在〞，我合上了書本，毅然截然地踏上操場…這是自告別童真時代後，首次在雨中跑步。

…雨水打在身上，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我跑了約5、6圈〈一圈300m〉開始有一種身、心分離的現象，似乎〝我〞在身體上方〈頭部位置〉觀看著〝身體〞載著〝我〞跑，我乘坐著身體徜徉在涼爽的雨天裡，只要持續呼吸著、〝吸吸、吐吐、吸吸、吐吐…〞，有節奏的呼吸著，身體就自動向前跑，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但是我感覺〝我〞真的…乘著身體在跑。

就這樣跑到了12、13圈慢慢地回到了現實，身心開始覺得不舒服，那種感覺不是很累、也不是很喘，但是就是感覺很〝現實〞，不會感覺到舒服、陶醉，〝乘著身體跑〞的那種感覺已經沒了。〈那種現實的感覺在後來的詮釋─就像是聽廣播時，原來聽著悠揚的古典旋律忽然變成工商時間廣告的那種現實感〉

我繼續跑下去，雨水打在臉上，頭不得不低下來，否則雨水會淋到眼睛。我觀看〈想〉著雨水滋潤大地，賜與萬物生命得以繼續，而我融入這上天的恩賜中，低頭正是謙卑的表現，似乎萬物在接受上天賜生命之水時，都是低著頭…大概是在感恩上天吧。

到了15、16圈，我螁去了上衣的束縛，赤裸著上身在跑步，跑了幾圈後，問自己為何在雨中跑步？我覺得在雨天跑步是掙脫了世人觀念的枷鎖〈人們總認為下雨天不要去淋雨〉，脫去了衣服、脫去了身體的束縛，也掙脫了文明的枷鎖，此刻的我用最自然、最原始的面貌接近大自然，享受大自然的洗禮，就如同Fred Rohe〈1974〉在The Zen of Running 這本書裡有一段句子Do your run in the cleanest air you can find. Be as undressed as possible so that you get well bathed by sun and air. 今天，大自然也為我洗去了一身的束縛─心靈不自覺的束縛，有一些感受、領會，生命真的很有意思。

別人或許會很好奇我在淋雨做什麼？為何如此？是不是瘋了、病了，無論別人如何的看待我都不重要，因為他們只看得到外在的我，〈客我，me〉，卻看不到內在的我〈真正的自我，I〉，他們不知道此刻的我正在享受雨中跑步的樂趣。

然而我如何能做到真正的自我，如何擺脫一切世俗的枷鎖，雖然跑步時的我是暫時擺脫了，但25圈跑完，停下來，我又回到了世俗，生活仍舊要過，工作還是要顧，家庭也要顧，我真的能擺脫一切現實束縛去追尋自己，實現自己的夢嗎？或許就如同作家吳晟筆中所寫的陀螺，每日不停地轉啊轉，一種沉重而甜蜜的負荷…如此註解，心中才會比較好一點吧。

今生第一個一萬公尺〈2005/6/1〉

早上又下雨了，早自修在班上看完學生後回到辦公室，再度換上跑步裝，赤裸著上半身且光著腳踏上了操場，我想讓腳也去體會在雨中跑步的感覺，預計今天要跑10公里，也是今生第一個一萬公尺〈跑完總共花了約70分鐘〉。

在P.U跑道上跑步的感覺還不錯，有彈性，不像水泥地及柏油路那般的生硬，而且地面非常平整，不用擔心有坑洞、路面傾斜或路上有車子，可是還是有不足的地方，畢竟是人造的跑道，不像跑在草地那般柔軟，對於崇尚自然的我，多少還是少了一份與大地之母生命交流的感覺；另一個不足是場地的限制，要不停的繞圈圈跑，視線也一直在繞圈圈，會讓人一直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而無法完全融入跑步的靜心裡，不然的話P.U跑道還蠻不錯的。

在雨中淋著雨跑步其實挺享受的，不會感到悶熱，體溫不會太高。我從下雨時開始跑，跑到雨停了，甚至露出太陽，又跑到下雨，我一面跑一面觀看天時運行、時間的流逝，彷彿我在觀看大自然的生命史，此刻的剎那，似乎感覺超越了時空…人的生命也不過潮起潮落，生老病死如此而已…我享受著此刻的寧靜。

就這樣一面跑一面沉思、冥想，到了二十幾圈又慢慢拉回現實，很難再去思考、冥想了，最後的十三圈整個注意力都在身體上的難受，大概平常只練習十到二十圈，體能還未達更好的狀態吧。

影子〈2005/6/14〉

下了好幾天的雨，原本打算在教室上課，剛好要上課前雨停了，班上的學生紛紛從教室過來上課，雖然又下起雨了，還是決定在體育館上課。先是帶著學生打了兩次的太極拳，然後讓他們自行練習打太極拳，有部分練完後在打籃球，此時看到家瑋與奕浦兩個人竟然走進了操場，淋著雨跑了一圈操場…，突然，我發現到我竟然影響了兩位學生，追著我的足跡做相同的事情〈我前不久才向他們敘說我雨中跑步的經驗與啟示〉…那是一種悸動，他們也跨出了束縛，體驗用不同的角度去看世界，我深受感動，也立刻去換上短褲，約家瑋再跑一次，我無法知道他是否能有所感悟，但是在跑的過程中，我的心時而在自己身上，時而在他身上，跑了三圈停下來，問他會不會累，他說有一點喘，於是我們停下來休息。

與他分享了跑步的小技巧，要調整好自己的呼吸節奏，以及要放鬆，而這放鬆是觀照全身的放鬆，隨時觀照，與打太極拳及游泳的放鬆是一樣的。在與他分享的同時，其實又何嘗不是再一次告訴了自己，跑步是提醒自己要放鬆的法門。

雨中跑步的啟示二〈2005/6/14〉

最近因為學校發生一些事件，心理五味雜陳，對周遭現況的不滿，對自己無力改變情勢不滿，對自私淺見的傢伙不滿，對於被出賣的感覺失望，對於自己滿腔熱血的期望落空而感到失望…甚至想離開這令人難以改變、令人的失望地方。

陰雨綿綿，緊繃的氣氛整日攏罩…上完課騎車快回到家時，忍不住的淚水還是滾滾而出，回到家，趁著妻小還未回來，馬上躲在被子裡嚎啕大哭…

隔天雨還是下個不停，原以為反正心死就心靜了，沒想到上完課回家的途中，快到家時眼淚又湧上來了…此刻的我有一種想去跑步的衝動，我想在雨中跑步…我想逃避到雨中裡，去發洩我的情緒，反正在雨中別人看不到我的眼淚，我不喜歡被別人知道我在哭泣…〈然而我內心居然期待雨中的逃跑、發洩應該會有所領悟而有收穫，我真的是想要體驗跑步的啟示想到瘋了〉

於是回家後，換好衣服、鞋子就出門了，雖然下著大雨、刮著風，也不在乎了，反正也習慣了。一路上，因為下雨反而讓人專注無比，一直到跑過民權路轉上河堤，在河堤上跑了一會兒，淋著雨、吹著風，突然心情有一種此雄風為大王所獨有的感受，這雨、這河、這綠也為我所獨有，更貼切的說法是〝我就是大自然，大自然就是我〞的感覺〈天人合一〉。心情一個轉換也開始享受到下雨的感覺，那種被雨淋、下雨的感覺很舒服，我想找出一些形容來描述這感覺，想了一會兒最後我下的注解是…就是〝被雨淋、下雨的感覺〞〈這是最好的形容了〉。

回想今日原本以為我會在雨中哭泣，結果卻沒有，其實在我專注於跑步的時候…我已經發覺我就是太分心於〝身旁的雜事〞，以至於忘了前面自己的〝修行之路〞。想想我這是在幹嘛…其實我只是想建立出好的制度，為的是使大家有共同遵循的方向…就在想到〝制度〞時…我整個念頭一轉…我竟然又哭又笑的在雨中跑著…這就對了，之前我在雨中跑步才發現束縛、限制與枷鎖的感覺一直擺脫不開…而今我卻要制度來綁著別人、綁著自己…現在的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自由的很，又何必要自己束縛自己，就Let it go吧。

再一次，我繼續享受雨中跑步的樂趣…突然發現前面竟然有人在雨中、在河堤上的椅子上做仰臥起坐，當我接近他時，他起身開始跑步…當我們擦身而過時，他向我揮了揮手，我回應給他，一切盡在不言中…，後來我轉身想留住他的訊息、認識他〈想不到竟然會在雨中遇到另一位瘋子〉…但他已跑遠，這緣隨雨流走了，且看日後是否有緣…

雨中專注與苦行〈2005/6/16〉

當下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真實也是很有趣的現象，當下的真實只有在當下存在，時間一過就不復存在，不管再如何還原，只能貼近當下的真實。

身處在雨中是一種讓人很容易專注的情境，我跑步在雨中，我騎車在雨中…我是專注的…是雨讓我低頭，心無旁鶩…是雨讓周遭的人專注他們自己而不會注意到我─這讓我很自由很專注…這種專注、寧靜、靜心讓我有很多的思考…或許這幾天的領悟是拜下雨所賜。

早上0810我想起來了，〝相對〞。石明宗在第一屆運動哲學研討會提到的運動的苦痛與修行的苦痛的問題，我發現這或許是要突顯出相對點，因為經歷過苦痛才體會的到甜美，所以證嚴上人說要在人群裡修佛〈苦、樂相參，太苦、太樂都不適合〉，我在跑步的當下體會出都市的束縛、生硬，所以我知道大自然的好，如果我今天一直在大自然裡，我可能就無法分別，剛好昨天白天也讀到泰戈爾漂鳥集裡「〝完善〞因〝缺陷〞的愛，把她自己裝飾的美麗」，也就是說經歷過死難關頭才知生之可貴，經歷過複雜煩惱的生活才知道簡單、單純的生活就是一種美，一種享受。

所以苦行的苦痛與運動的苦痛才能深刻體會出相對的果。但是苦行的人是知且行之，而運動苦痛的人卻是不知而行，因此苦行的人容易得甘甜的果，而運動苦痛的人果在身旁卻也未必得到。

路途不會是孤單的〈2005/6/21〉

今天下班騎腳踏車回到家時，想說去跑個半小時，才剛要出門就下起雨來，當然我還是繼續〈反正有多次經驗了〉。雨下得很大，連眼睛都不易睜開，我直接跑向河堤，上去剛好背對著雨，總算好一些了。今天速度稍微快了一點，但是一點都不覺得不舒服，大概是天氣很涼快吧，淋著雨跑步真的很〝爽〞，褪去了上衣更是享受，我在這雨中享受被淋雨跑步的快感。

跑著跑著，在接近橋墩時，遇見一位老翁，他也是赤裸著上身在跑步，哈哈哈…又遇見一個瘋子，當我跑到底觸摸到橋墩時就折返跟在老翁後面跑，速度雖然比他快一點點但始終未超越過他。看著眼前的綠意盎然，雨、雲以及從雲中滲出的陽光、還有河水共同構成了一幅動人的畫，而我正跑在其中，並欣賞〝當下唯一的畫〞。

原本以為大概不會有其他瘋子會在雨中跑步，想不到那天遇到在雨中做仰臥起坐的瘋子後，今日再遇上一位在雨中跑步的老翁，想想，其實路是寬廣的，雨中跑步的我並不孤單，只是過去我不曾發現，相信只要我再繼續〝跑〞下去，就會看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同伴。